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戰火蔓延,煙硝瀰漫,樹叢上的火花紛飛,
族人們的嘶吼聲、敵軍的轟炸,此刻的他,卻什麼也聽不見。

看著滿臉是血、淒厲悲鳴的弟弟,
腦中一片空白。


「達多!!!快殺了我!!太痛苦了!!!快殺了我啊!!!!!!!!!!!!!!!!!!」

巴索哭喊著。


要殺...他怎麼能下得了手?那是陪伴自己二十五年的親弟弟。


他嘗試傾過身子想抱住他,讓他冷靜,卻被反射性的踹了一腳,
那一聲聲含著血水,含糊的哀求、嘶吼,都在撕裂他的心。

「不能讓他再這樣痛苦了。」
當他終於下定決心,將槍口對準時,卻發現手指正在顫抖…

「我來!」身旁的長輩再也不忍看姪子受折磨,推開人群繞到巴索的後面,
想敲暈他,卻反倒增加更巨大的痛楚。


痛到發狂的巴索,雙眼被鮮血遮蔽,抓起身邊的武器就要往後方開槍─




「砰!」




一切的騷動戛然而止。


他緊閉雙眼,眼淚已爬滿那張髒黑、滿是傷痕的臉頰。
手上的槍管還有餘溫,他親愛的弟弟終於沉靜,再也不會醒來。

敵軍投擲的炸彈在不遠處爆開,慌亂的喊叫聲將他拉回現實。

他抱起逐漸冰冷的巴索,將他安置在附近還沒被燒掉的樹叢裡,
並用樹葉蓋住那飽受折磨的軀體。



「對不起…你先過去等我,哥哥馬上就來…。」
他輕聲的在巴索耳邊說著。



隨即,
他拿起槍大吼、衝刺,


淚水卻依然止不住。




* * *

─15年前

 

屋裡的溫度與光線,讓人昏昏欲睡,
四周一片寂靜,只有家人安穩的呼吸聲。
達多躺在床上,思緒不斷奔騰著,滿腦子都是上午那些囂張日本警察的嘴臉。

「為什麼塔瑪可以這樣忍著呢?」他想到失眠了依舊猜不透塔瑪的想法。

不知道維持同一個姿勢已經多久,腳已經開始麻痺,當他轉過身子,
卻發現原本背對他、應該已經熟睡的弟弟,正睜著清澈的大眼靜靜地看著他。


「你怎麼還沒睡?」

「你睡不著。」巴索。

「我是在問你…。」
他覺得有點無力,這個年僅十歲的弟弟思考邏輯總是和他不同。

「警察欺負你嗎?」結果反倒變成是巴索提問題。

「不是我,是別人…但我想罵他,塔瑪阻止我。」

一想到這點他就很洩氣,塔瑪是部落的大英雄、大頭目,卻還是護著那些可恨的警察。

「那你在學校有被老師欺負嗎?」他反問。

「還好。」

什麼是還好啊!?他很想詳細問下去,卻聽到母親的輕聲警告。

「你們,該睡了。會吵到馬紅。」

兄弟倆看著那年幼的妹妹正睡得香甜,兩人只好拉緊被子,乖乖進入夢鄉。



* * *


白霧漸漸散去,茂密的樹叢透出光線,
達多舉起左手,黝黑的掌心遮蔽住陽光,像在碰觸些什麼。

這些樹是祖靈的家,如今他們卻必須親自砍下。

日復一日的做這些勞役,反抗持續發生,犧牲的卻總是族人,
他從沒忘記母親牽著他和巴索的手,被日警驅趕的情景。


曾經聽塔瑪說過,在他出生前的部落裡,大家是如何守護獵場,
他好嚮往那樣的自由,現在連要打隻飛鼠都必須跟那些入侵者申請獵槍來用。

「乾脆等下就去打隻飛鼠吧。」他自嘲的想著。

當他終於做完勞役,準備回家喝點水時,
看見巴索一臉漠然的坐在門口,臉和手腳都是擦傷,傷口還浮出血水。

「你怎麼了!!!」
他激動的按住巴索的雙肩,巴索有些驚訝的抬起頭。

「老師打你!!?」達多的怒氣已來到臨界點。

「沒有。」巴索靜靜的看著他半晌才回答。


在達多把「你不要騙我」喊出來前,巴索突然眼神炯炯地問:

「可以帶我一起去打獵嗎?」

「!?」他有些錯愕。


「可以嗎?我想去打獵。」

「你還太小了,塔瑪會不准。」
巴索才十歲,連獵槍都比他的手臂還長。

「那你偷偷帶我去,只要一次就好。」

達多詫異的看著向來乖順的弟弟,竟然會說出這種話。
看著巴索認真的眼神,在還沒會意過來之前,自己已經答應了。

「謝謝!!」巴索開心地笑了。

剎那間,達多突然覺得似乎很久沒看見弟弟這麼純真的笑容。
為了這笑容,就算會被達瑪責罰也無所謂了。



隔天,達多借完獵槍後,算準塔瑪外出的時間,帶著巴索趁機溜進山林裡,
一路上達多牽著弟弟的手,教他認識幾條幽密的小徑,說一些兒時母親告訴他的故事,
巴索睜大眼睛、聚精會神地聆聽著。

在巴索懂事時,部落已遭受日警壓迫,母親在困境中努力撫養三個孩子,疲憊而憂愁,

塔瑪更是時時沉著臉,讓人不敢靠近。
因此,巴索不曾對誰撒嬌過,或是央求母親說故事給他聽,
即使他對部落的過去是多麼的好奇。

而這些,達多都看在眼裡……。



那天,達多少見地空手而回,一隻獵物都沒獵到。

因為他捨不得放開緊握的左手;
因為他想看弟弟發現山羌蹤影時驚喜、興奮的神情;
因為他怕自己專注獵物時,巴索會有危險。


天黑前,他扶著巴索的手,教他獵槍的使用方法。
看著巴索煞有架式的扛著快比他還高的獵槍,銳利的眼神和塔瑪好像…。


「或許在不久之後,有機會跟巴索一起對抗那些可惡的日本人?」
達多突然冒出這個念頭。





「到時候,我一定會保護你。」他在心底發誓。

即使他不確定有沒有那一天。






***


輕輕放下已無任何子彈的獵槍,
達多抬頭看著那一圈已繫好的樹枝,心情卻很平靜。


「巴索,哥哥來陪你了。」



***


在看似無止盡的黑暗裡,終於透出些許光線,將眼前的迷霧漸漸瓦解,
一抹清幽的綠映入眼簾,達多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草皮上,
眼前是一大片壯闊的山林。

「這裡,就是我們的獵場嗎…?」

眼前美得讓他感覺不太真實。






「是阿,你終於來了。」

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,就坐在他的身旁。





他的視線,已瞬間模糊。

緊緊抱住對方,達多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,但他可以確定的是,



巴索笑得很燦爛。









「帶我去打獵吧。」









-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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