旅行。生活。手札

輕輕的打開房門，
在昏暗的光線中，有一絲平穩的呼吸聲，
看著妻子熟睡的秀氣臉龐，直樹的嘴角勾起一弧幸福的笑意，
一整天的門診讓他疲憊不堪，但只要回家後能摟著湘琴入睡，
所有勞累就會像魔法般消失無蹤。

那是全世界只有直樹能擁有的幸福魔法。

看著湘琴微隆的肚子，他們的孩子正在裡面熟睡，
頓時他覺得，自己是個擁有所有幸福的男人。


雙手輕柔地環住湘琴，直樹帶著淺淺的笑容進入夢鄉。






陽光灑落在玻璃窗上，刺眼的光芒讓直樹微微皺了眉頭，
習慣性的轉身想擁抱妻子，卻撲了空。


睜開雙眼，
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白，而不是熟悉粉紅色牆壁，
狐疑地起身，發現自己坐在一張深藍色、素雅的單人床上，
床頭有著原木的大書櫃，書桌上擺著液晶螢幕與汽車模型，

沒有蕾絲床單，也沒有巨幅婚紗照，更沒有梳妝台，
這個房間簡潔俐落，充滿了男孩子的氣息。

直樹不可思議的環視整個房間...
突然，雞皮疙瘩爬滿了全身，因為他發現這個房間，


正是以前他自己的書房。



驚恐與不解，是他目前唯一的情緒。

這個房間他是如此的熟悉，衣架上掛著康南高中的制服，
櫃子裡整齊的擺著各科課本及書包，
然後，他看見玻璃窗上反射的自己─

淺色的直髮長及肩，白皙的面容有著稚氣的學生氣息。


直樹無法置信的衝下樓，
發現那客廳和以前舊家的一模一樣，連擺設也是。

「早啊，直樹。怎麼了?為什麼那種表情?」
母親端著早餐從身旁走過，而父親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。

「哥!你怎麼還沒換衣服?」
一轉頭，一個穿著小學制服的男孩好奇地看著他。

「裕...裕樹!!???」

他開始覺得頭有些暈，胸口一陣悶熱，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。


「直樹你今天怎麼啦?有點怪怪的欸?趕快換制服來吃早餐吧!」
母親一邊倒著牛奶一邊說，

「不然上學會遲到喔。」


......上學!?


他再度衝回房間，翻著書包裡的課本、筆記，
確定了一件事:


今年，他高中三年級。


此時，他是三年A班的江直樹。




腦中一片混亂，他發現自己正在冒冷汗，
換完制服後無力的走向餐桌，終於艱難地開了口:

「湘琴呢?」


「什麼湘琴??」

父母狐疑的望著他，裕樹也是一付不解的樣子。


他突然很想哭，愕然與無助侵襲全身，
抓起書包就是往外衝。


出現在眼前的是熟悉的校園與長廊，他跑過A班教室，在F班門口停了下來。

「你們班有沒有一個叫做袁湘琴的?」直樹喘著氣，語氣著急問著一個F班的女同學。

「噢!你..你不是A班的江直樹嗎!?」那位女同學忍不住尖叫了出來，

「你要找湘琴啊~湘琴!外找喔!!」


直樹看著教室裡一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長髮女孩，慢慢的走向自己...

「呃，我是袁湘琴...」

「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?」


找我有什麼事!!?

他無法置信的看著自己妻子居然用對陌生人的口吻和他講話!


「你...你不知道我是誰嗎!?」

「蛤!?」湘琴愣了一下，隨即有些尷尬的笑說「喔..我當然知道你是誰!」

「你是A班的第一名江直樹啊!你這麼有名全校都知道你啦..」

「雖然我們班離你們班很遠，但這點消息還是知道的。」



「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。」

第二次起雞皮疙瘩，直樹頓時語塞，他覺得頭好痛。


「呃，你找我有什麼事嗎?」湘琴偏著頭問道。

「沒有..沒事。」他現在一片慌亂，連藉口都想不出來。


「喂!!你是誰啊!?找我的湘琴想幹麻?」

突然一個不友善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，眼前衣衫不整的男孩摟著湘琴的肩，
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看著自己。

「阿金...」

「咦!?你怎麼會知道我名字??」阿金好奇的望著湘琴，湘琴也聳聳肩。

「你是.........」

「我是湘琴的男朋友啦!你想要跟我搶喔!?」阿金瞪著直樹。

「阿金!我又不認識他，你再亂講什麼啦!」湘琴踩了阿金一腳。

「可是他看起來很可疑啊..」


男朋友...
阿金是湘琴的男朋友!?
而湘琴，不認識自己，更不用說暗戀了。


聽著兩人笑鬧的聲音，直樹靜靜的離開教室門外，走進熟悉的A班教室，
那個在角落只屬於他的座位上，依然擺滿了一疊發回來的滿分考卷。

「江直樹同學，你遲到了喔。」年輕女導師用著驚訝的表情提醒他。

「好，那我們現在開始上課，今天我們要講的是.......」


用了一整天的時間，他反覆思考現在的情形，
唯一能解釋的也只有「夢境」了。

一定是這樣，我現在在夢中..過一會就會醒了。
不過，這夢境未免也太真實了...真實到令人毛骨悚然。
怎麼會做這種夢呢...?





陽光再度刺激他的雙眼，直樹驚醒，
快速的坐起身，卻再度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。

他依然待在那個單人房，依然住在舊家，
依然是高中三年級。




原來，那才是夢嗎?


一個叫做湘琴的女孩拼命地追求自己，因為房屋被震垮而住進他家，
和她同居三年來發生了許多事，最後他娶了她，兩家人搬進新的房子，
自己成了醫生，而她則是護士......

原來這些，都只是夢境!!?


他不相信!!!



「歡迎光臨!」餐館的老闆正在擦著桌子。

「......才叔...」直樹站在幸福小館門口，看著自己的岳父。

「咦?同學，我認識你嗎?我好像沒看過你來這裡用餐過呢..」阿才狐疑的望著他。

「喔，我是江萬利的大兒子，我叫江直樹，袁叔叔好。」
經過一天的思考，他已經可以冷靜的編出謊言，即使他的內心依然混亂。

「江萬利...啊!!!你是阿利的兒子!!???」阿才驚訝的看著直樹。

「天啊，阿利的兒子都長這麼大啦!快坐下來，我請你吃些東西!」

一樣的熱情親切，此時直樹只有說不出的心酸，
如果那個是夢境，為什麼和才叔講話時卻有一股熟悉感?他們應該是陌生人...


無奈現實擺在眼前，沒有辦法去逃避，
在和才叔的談話中，他可以肯定湘琴的家不但沒有倒，
她還有個交往兩年、感情固定的男朋友。
不用問，他也知道是誰。

「話說直樹啊..你怎麼會突然來找我呢?我已經好久沒跟你爸爸聯絡了。」

「不過我真是嚇一跳..沒想到你和湘琴同校。」阿才又把一塊肉夾到直樹的碗裡，

「以前曾經聽過爸爸提過，順道經過便想拜訪一下..」
一面說著謊言，他覺得喉嚨越來越乾澀。


此時，他只想逃離這裏，想好好地讓自己靜一靜。






原來，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太美的夢。


孤獨的自己，把心底深切渴望的幸福投射在夢境上，

夢醒之後，什麼也沒有，

只留下一個看似真實卻不存在的幸福記憶。